在危险的多纳山口,我刚小心翼翼绕过又一处弯道,就看到一副可怕的景象。我同伴Luc 的宝马1200cc摩托车正倒在地上,前大灯对着山坡上的我闪亮。只要再滑远一点点,他就可能已经越过了悬崖边缘,因为除了野草,那里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你来个自由落体,栽进悬崖下格外美丽的山谷。

  山间佛塔,典型缅甸景色 本文图均为Stu Lloyd 摄

  我们的旅程刚刚开始两个小时,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摩托车之旅。我们从泰国中部美索镇的渺瓦底(Myawaddy)出发,途经摩拉棉(Mawlamyine),到达距仰光只有80 公里的勃固(Bago),再取道帕安(Pa-an)返回。一个星期的行程正在我们眼前展开,而一路上就是这样的危险在等待我们吗?情况会变得更糟还是更好?

  没人知道,正是这种感觉让我们这六个住在泰国的西方人渴望挑战。

  从美索镇过桥进入缅甸,乐趣从此开始。桥中的一个双急转弯让我们转而靠右行驶。自1970年起,缅甸人就改为右行,据说一个风水先生建议当时的统治者,这样更有利于国家的未来。也有人说,这是给前英国殖民主子们的一记耳光。

  缅甸官员看到我们这些充满异国情调的大摩托时非常激动,我们有两辆宝马1200,一辆宝马650达喀尔,一辆铃木500,其余人则骑250cc 的路面/ 越野两用车,指望它们更实用、功能更多。官员们忙着和我们拍照,把文书工作丢到一旁。一队穿着体面的灰色制服的警察将护送我们到山那边,而一辆支援卡车载着我们的缅甸导游Stephen殿后。

  “欢迎来缅甸,”Stephen 笑容满面地说。他戴着顶格子花呢的高尔夫球帽,显得很是精干利落。“我们这里有四种路——‘丝绸之路’、‘按摩路’、‘摇滚路’和‘碎骨断筋路’。”

  红土路上挤满了摇摇晃晃的公共汽车、柴油卡车、皮卡车和小型摩托车。“边境上流动着数百万美元的贸易,”比利时人Luc观察道,他是专门负责这一地区的国际商业顾问。卡车上堆满摇摇欲坠的二手自行车和箱子,佛祖才知道箱子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在海岸边骑行

  我们开始艰险的攀升,准备跨越多纳山脉。柏油,砾石,沙和泥,不同材质的路面纷纷涌现。正是粉状沙让Luc的车滑了一下。幸运的是,Luc安然无恙,尽管他摩托车的行李架得做个整形手术了。当地人的灵巧敏捷让我们惊讶不已,他们三人乘一辆小型摩托车,脚穿人字拖,一路跌跌撞撞却匀速骑上了山。我前面的一辆车狠狠地撞上了一块大石头,乘客的背包飞了出去,甩在路上。

  山谷和风景都美得惊人,但我不敢不看路——就好像在打一款极富挑战性的电子游戏的最后一关,有时障碍物朝你猛冲过来,有时前面的路莫名其妙消失了,还有各种各样的可能……

  我们在路边摊享用饮料后,就愉快地到路的另一边,好等待冲水软管自动洗掉摩托车上的一层红土,这种颜色的尘埃像火星尘暴一样覆盖了一切,还钻进了我的安全帽、相机套和网眼防护外套。

  我们重新上路朝摩拉棉前进,一路上经过植园。这就是AH1,美其名曰“亚洲公路”,它把缅甸与泰国、中国和印度相连。建成后,它将长达1650公里,不过现在,成群结队的女工还在炎日下为此劳作,她们脸颊上涂着黄香楝粉(thanaka)保护皮肤。女工们扛着装满石头的小篮,一块块地运到路面上,其他人则把它们堆砌整齐。焦油盛在石油桶里在路边的火上加热,然后倾倒在石头上,使它们粘为一体。照这个速度,这条路得到3000年才能修好。这真是一条手工打造的公路。

  在孟邦,地势稍好处都有寺庙和佛塔闪闪发光。每个村庄都有团队专门欢迎游客,歌手、舞者、学生和老人们摇着钱罐为寺庙求些香火。有些游客停住脚步掏钱,其余人则只是把钱扔出车窗外,让当地人在驶来的车辆之间争抢乱滚的硬币。

  路上偶遇的当地孩子

  山羊、狗、奶牛、公车和卡车不约而同凑在一起,与骑摩托车的人作对。当地人穿着鲜艳的红色“longye”(纱笼),向我们挥手、微笑。

  第一天,我们的平均时速只有25 公里。

  在英国统治时期,摩拉棉被称作毛淡棉。我可以想象出,在好日子里,它就像槟城的乔治敦或者斯里兰卡的科伦坡那样,滨海步行大道两侧仍有逐渐消失的繁华,早晨降临时,商贩和走私者们纷纷开门营业。那时,这一地区被誉为“小英格兰”。奥威尔也写过毛淡棉的故事,代表之作便是他写于1936年的回忆录《 射象记》。

  鲁德亚德·吉卜林的诗作《曼德勒》也让曼德勒这座城市为人所知:

  “在毛淡棉的旧塔旁,她懒懒地看着海上,

  我知道她正想着我,坐在那儿的缅甸女郎。”

  吉卜林提到的佛塔位于一座小山上,被金碧辉煌的寺庙群环绕;从这里可以俯瞰这座不羁的城市(它是缅甸的第三大城市)的美景,清真寺、

  佛寺和教堂的尖顶刺破了烟雾弥漫的天际线。萨尔温江(怒江下游)与安达曼海交汇之地,有着丰富河产与海产,那里金红色的落日令人难忘。

  缅甸境内河流纵横交错,因此我们每天都得过桥,还得小心不要让轮胎卡在留有车辙的钢板条间。萨尔温大桥是众桥中最早的一座,这座公路铁路两用桥长达1.1万英尺,通往仰光。

  我们在繁荣的丹彪扎亚地区短暂停留。二次世界大战中,日军强迫盟军战俘修筑的415公里“死亡铁路”臭名昭著,它以此为起点,让丹彪扎亚承担了恶名。这个故事在电影《 桂河大桥》中曾被提及。近3000 座英国人和澳大利亚人的墓碑在此伫立,1942到1943年间,他们没能挺过严酷的施工环境,平均只有25岁。

  丹彪扎亚的火车站台

  又一个“手工打造”的工程,只是轻巧的称呼下掩藏着沉重。

  我们的下一站是Setse,一处海滨度假胜地。一队警察迎接了我们。他们乘着光鲜的橙白色皮卡车一路鸣笛而来,两名警察站在车厢上,吹哨指挥往来车辆向路边停靠,好为我们的摩托车队让路。小汽车、卡车和牛车都顺从地驶向了路边。

  Setse有广阔的沙滩、木黄麻树和海鲜小摊,还提供骑马体验服务。Horst 是同行的德国人,他有辆宝马1200。他觉得海滩很适合当试车跑道,就一路轰鸣着驶过变硬的沙滩,让我们和当地人都又惊又喜。我们的警方保镖们忙着大吃海鲜、喝威士忌,没注意我们在做什么,也根本不在乎。当Ron认出他们的机关枪是二战时期的司登枪时,他们自豪地笑了。“上次见到这种枪,还是在伦敦的帝国战争博物馆呢,”我的英国朋友很是开心。

  吉坎眉附近是这一地区的前英军司令部,建于1820年代的第一次英缅战争之后。吉坎眉旧名奄哈士,旧时豪华的军事总部此时正凄凉地面海而立,而海上,壮观的水中佛塔最近刚在木柱上建成。

  上座部佛教在缅甸和泰国的传播要归功于这一地区的孟族人,他们接受了来自斯里兰卡的宗教。在此,佛教建筑随处可见,比如木东的大卧佛,它有六层楼高,入口的通道旁有208 尊比真人还大的僧侣雕像。甚至连卧佛的鼻孔都能容纳你摆姿势拍照。

  如果你觉得这尊卧佛已经很大,勃固还会让你更震惊。仰光的大金寺自然最负盛名,但建于10世纪的勃固金塔寺高达375英尺,比大金寺还要高。在1917年和1930年的地震中,原来的砖塔有大块塔身开裂、倒塌,陷进地里。

  勃固城,特别是汉他华伟(Hanthawaddy)地区,是孟族人最后一个王国的所在地。他们以此为据点,成功洗劫了泰国若干古都,如大城(Ayuthaya)和素可泰(Sukhothai)。打劫这种事今天还在发生。有天早上,我吃完早餐出来,看到同伴们围着摩托车挤成一团。他们问我:“Stu,你车上放东西了吗?”——我的安全帽被偷了,其他人则丢了挂包和器材。

  让人吃惊的是, Shwe War Tun酒店的经理承担了责任,还载着我们穿过城区去一家摩托车店。15分钟后,一切皆大欢喜,我戴上了一顶比原来更好的安全帽。

  继续我们的佛教之旅吧。大金石(Kyaikto)也非常壮丽,它是缅甸最神圣的地方之一。巨大的岩石上贴满了信徒奉献的金叶,它似乎不受重力的束缚,悬立于大金石山顶上,比海平面高出1100米。传说是佛祖的头发使它屹立不倒,没有跌进山谷里。他们说,任何人只要看上它一眼,就会皈依佛教。

  骑行至大金石,它是缅甸最著名的佛教圣地之一

  不过,如果不走这条危险的路,就只能从钦榜(Kinpun)跋涉11公里上来了。在我们旅行的最后一个晚上,我的情绪颇为悲观。我们在这段长长的旅途中享受了许多乐趣,又收获了友谊,现在这一切已经过去,偏偏尝试槟榔又给我带来了顽固的头痛。而我们明天还要再次通过可怕的多纳山口。

  然而,当我坐在高耸悬崖下的帕安的Zwekapin 酒店餐厅里时——这家酒店的豪华程度出人意料,我发现这里的天空如此晴朗,空气如此宜人,正适合回味整个旅程。

  这个国家给我的整体印象就像是三四十年前的泰国北部。作为日常交通工具的牛车已经在西方国家消失多久了?一两个世纪了吧。这里充满了田园风光之美,并且非常富有魅力。总有一天,在亚洲公路建成之后,这条新的“丝绸之路” 两侧会挤满麦当劳、星巴克和毫无特色的商场。我很高兴,我体验到了现在的缅甸。尽管说我是老古董吧,我还是偏爱一些手工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