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庆良挖出的莲藕。杨庆良挖出的莲藕。
杨庆良在淤泥里摸索着莲藕的确切位置。杨庆良在淤泥里摸索着莲藕的确切位置。
爱心人士下田帮杨庆良挖藕。爱心人士下田帮杨庆良挖藕。

  昨天上午,韶关曲江马坝镇烈日当空,37℃的高温下,半干的荷塘中灼热的水气混杂着腥湿的潮气,味道有些熏人。一名肤色黝黑、体型瘦削的男孩赤脚走进淤泥中,半跪在泥水间徒手摸着,然后将一根根莲藕从淤泥中使劲挖出来,他满布着豆大汗珠的脸上还透着几分稚气。

  其实,这个场景常常上演。近3年的寒暑假,韶关曲江初级中学的初三学生杨庆良都在忙着种藕挖藕。由于父亲早逝,精神失常的母亲、大姨和存在人际交流障碍的小姨、年逾8旬的外婆,都成了杨庆良稚嫩肩膀上无法卸下的责任。他用一己之力,艰难地维持着这个五口之家。

  “我2岁那年,父亲就去世了。”

  杨庆良的家位于韶关曲江区马坝镇,一幢建于上世纪70年代的泥砖房子里摆着几张简陋的桌椅和用木板拼起来的床,这就是这个五口之家的全部家当。泥砖房的瓦片已多处破损,几缕阳光透过遮盖破瓦的透明塑胶布,在有些昏暗的房中亮起了几束光柱,将墙上“优秀团支部书记”、“美德少年”、“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最美南粤少年”等一大片奖状照得亮堂堂的。

  尽管今年读初三,但杨庆良已经18岁了,比班上的同学足足大了3岁。说到这个家,他的脸上不免掠过几丝沉重。“我2岁那年,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受此打击后整天沉默寡言。”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个更大的变故接踵而来。在他年幼的记忆中,那一刻永远挥之不去——“家里养的小狗被人弄死了,我姨拉着妈妈找人家说理。双方吵起来,结果对方一棍子打到我妈头上,当时血就涌了出来,我妈就这样一路淌着血走回了家。”

  在医院住了10多天后,母亲出院了,然而精神上的创伤越来越严重。她不与任何人交流,而且经常控制不住地手舞足蹈,生活更是无法自理,精神彻底失常了。

  后来,妈妈带着小庆良和年迈的外婆、两个阿姨生活在一起。两个阿姨都还没有出嫁,大姨也患有精神病,不时发作。小姨脾气暴躁,很难与人正常交流,“总觉得有人要害她,经常对人破口大骂”。

  “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不干谁干?”

  从杨庆良有记忆起,他就挑起了这个家的生活重担。年纪很小时,杨庆良就上山砍柴、烧火做饭、洗衣割草。年纪大些了,尽管长得还没锄头高,他就已经扛着锄头摇摇晃晃地在地里干活。

  家里有几亩地,但年迈的外婆和母亲三姐妹都无法耕种。于是刚过10岁的杨庆良开始向村里人学习育苗、耕田、播种、抛秧、除虫打药。在稻谷成熟后,又独自一人收割、打谷、晒谷,分批将几百斤的稻谷从田里扛回家中。

  在同龄人还在父母怀抱中撒娇时,年幼的杨庆良就已经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感觉累了,觉得坚持不住,他就偷偷地哭一次;哭完感觉好了,他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毕竟,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不干谁干?”

  艰难的日子,让小小年纪的杨庆良成了生活“百事通”,他不仅能干农活,还能修补房屋、装电线。在村里人陆续建起钢筋水泥楼房时,他家还是那几间摇摇欲坠的泥砖房。这种房子极易在长时间的暴雨后坍塌,于是杨庆良买来了水泥、河砂、碎石,尝试着将已经坑坑洼洼的地面重新进行铺设。

  瓦房屋顶已经残破不堪,每当下雨,屋里就好像开了几个水龙头一样,水直往下灌。于是他又买来瓦片借来竹梯,猫着身子爬上屋顶修补瓦面。可就在上上下下的过程中,无法承受重量的竹梯突然折断,杨庆良重重地从约4米高的空中摔了下来。“我感觉全身骨头都要碎了一样,爬都爬不起来,回过神来才发现手脚都受伤了。”

  “曾经有一次,妈妈在我门口守了一整夜。”

  在艰难的日子里,对亲人的爱是他坚持走下去的唯一动力。尽管从他年幼起,母亲就已精神失常,他甚至已经不记得母亲对他说过哪些完整的话。但,杨庆良一直坚信“妈妈是爱我的”。

  很多时候,当杨庆良精疲力竭地回到家中准备睡觉时,母亲总是默默守在他的房门口替他守夜,她不许别人来打扰。“曾经有一次,妈妈在我门口守了一整夜。”他在昏暗的灯下做作业时,妈妈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写字、念书。尽管母子俩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但在母亲沉默的目光中,他感觉到了无尽的慈爱与关怀。

  他至今仍记得自己幼年时的一个细节:“当时妈妈要上山砍柴,我要跟着去她不让。我望着她走远的背影,故意装作手被门夹了,然后大声哭了起来。”泪眼蒙眬中,他看到母亲触电般地扔下柴刀奔过来,气喘吁吁地将他紧紧搂在怀中。尽管年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这个场景让他刻骨铭心,毕生难忘。

  “姐姐出现了,

  我不再觉得孤单。”

  父亲去世时杨庆良才两岁,记忆中父亲的形象早已淡去。直到多年后,父亲的弟弟找到他并带他回家乡梅州市五华县,杨庆良才第一次见到父亲的照片。

  从爷爷和叔叔的描述中,父亲的形象也开始变得丰满起来。“他从梅州到韶关曲江做生意,认识妈妈后便成了家。”说着说着,眼睛有些泛红的杨庆良嘴角微微弯成一个弧形,他望向远方,似乎那清明的天际,正有一个身影在和他对视着,“爸爸很勤劳,很会做生意,就是脾气有点坏,还爱喝酒……”

  叔叔的出现,还带来另外一个巨大的惊喜。“我一直没想到,我竟然有一个大我一岁的姐姐!”原来,父亲去世后,他姐姐被送回梅州生活。“姐姐出现了,我不再觉得孤单。”血肉相连的感觉让他和阔别多年的姐姐一见如故。现在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坐七八个小时的车回去看望爷爷、叔叔和姐姐。

  “卖莲藕的钱,我自己带一部分去上学,剩下的都留给外婆。”

  说起莲藕,杨庆良很是自豪。3年前,他发现莲藕的市场价格比较高,于是开始种莲藕。村里有几口废弃的荷塘,每年春季都会长出一束束嫩绿的荷苗。杨庆良就去齐腰深的淤泥里,将藕种从泥里挖出来,移植到自己家的田中。

  种莲藕和挖莲藕都很累,因为要一直弯着腰跪在泥里,一干就是一整天。家中没有其他劳力,每年寒暑假是杨庆良最忙的时候。“最累的一次,我从早上6点干到次日凌晨2点,挖了一百多斤莲藕,浑身都像散了架。”经过3年多的摸索和尝试,今年他独自一人种植的莲藕已有3亩4分地,预计产量可达3000斤左右。再加上政府给予家中每人每月300元的低保,这已基本可以满足生活的需要。

  杨庆良种莲藕养活一大家子的事传开后,感动了无数的韶关市民,大家都叫他“莲藕娃”。本月18日上午,韶关市爱心协会组织的十多位热心市民找到杨庆良,众人二话不说就卷起裤腿跳进淤泥,帮他挖起了莲藕。韶关市餐旅烹饪协会等单位和企业,也分别将3000多斤莲藕认购一空。

  按市场价格算,3000斤莲藕可以卖到1万余元。尽管莲藕还没卖出去,但杨庆良对此已有了打算。今年已经初三毕业的他,没有考上家门口的曲江一中,佛山的一家公益中学很可能会录取他,这意味着他或将离开外婆和母亲。他对此十分不舍:“卖莲藕的钱,我自己带一部分去上学,剩下的都留给外婆。”

  说到离别,他有些茫然,因为韶关的乳源中学也录取了他,这间学校离家60多公里,需要交学费和生活费,而佛山那所学校高中期间的一切费用全免。对于今后无法照顾母亲他很担忧:“妈妈不说话,我很担心她被阿姨欺负。”

  杨庆良梦想的职业是军人或警察。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这很可能永远只是一个梦想,“我今年都18岁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但他始终坚持:“不管以后做什么,我都要把妈妈和外婆带在身边,不让她们再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