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中,蔡乃忠一眼就认出母亲和外婆。看到苍老了很多的亲人,他连跨几个大步,冲上去紧紧抱住母亲,哽咽着说,“我想家了。”
6岁时,蔡乃忠被姑姑拐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卖给一个姓蔡的人家。
水库、小河、鱼塘、小茶树,16年来,蔡乃忠凭着童年记忆中家乡的碎片,骑着摩托车,踏遍大半个中国寻找父母。
为了维持开支,他经常在一个地方一边打短工一边找。他曾因遇到泥石流差点丧命,也被无数人嘲笑在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儿。
他想尽各种办法,把记忆中的家乡打成传单,贴在可能的角落;加入更多的骑行俱乐部,让外出旅游的人遇到和他描述相似的地方,给他传照片。最终历经波折,在宝贝回家网登记信息找到父母。
5月下旬的一天,蔡乃忠终于见到了亲生父母。他对“深读”(ID:shenduzhongguo)说,躺在家里的床上,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对于当年拐卖自己的姑姑,他打算走法律程序,追究她的责任。
六岁被姑姑拐走 脑袋被养父母打出小坑
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蔡乃忠回到了自己阔别多年的老家。父亲石开明特意给儿子做了他小时候最爱吃的野菜和笋菜。在此之前,他和蔡乃忠的母亲已分开多年。
蔡乃忠本名叫石安明。在他不满3岁时,因为父亲家暴酗酒,母亲离开他们,远走他乡。
6岁那年,蔡乃忠的亲姑姑以带他找母亲为名,把他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后来,渐渐有了地理概念的他才知道这个陌生的地方是广东湛江吴川市,眼前那个面无表情的陌生男人,是他的养父。姓蔡,他跟随养父的姓,被起了一个新的名字——蔡乃忠。
这段在养父母家生活的日子是蔡乃忠记忆里深重的灰色。知道自己被拐后,蔡乃忠特别想家。他会用哭闹来表达抗议。每当这时,蔡乃忠就会被养父母打骂,他说,一周七天几乎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打骂中度过的。
那时候,为了报复养父母,有一次蔡乃忠把养父母家能卖的值钱东西都卖了。养父母回来之后,蔡乃忠又被吊起来狠狠的打了一顿,直到现在他头上还有那次挨打留下的坑。
他和养父母的关系陷入无限的死循环中,而心中想找亲生父母的愿望却越来越强烈。没有办法的时候他也会问养父母自己亲生父母的消息,但是经常得到的答案就是“不知道”。这让他和养父母的关系更加紧张。
11岁那年,他决定通过打工挣钱去找父母。
三天三夜走出大草原 遇泥石流险丧命
水库、鱼塘、小茶树、老屋,这是6岁就被拐走的蔡乃忠对故乡的全部记忆,正是这些零星的记忆碎片,成为了蔡乃忠找亲生父母的全部依据。
蔡乃忠用三个月打工的工资买了一辆摩托车。
军用干粮、水、刀 、修摩托车工具、防滑轮胎,这几乎是他出发前的全部装备。一张边缘卷翘的中国地图已经被他摩挲过无数回。出发之前,蔡乃忠也会用3D卫星提前看地形做功课。
蔡乃忠说,“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呆一个星期,在确定对这个地方没有记忆后,我会很快离开,去往下一个城市或乡村继续寻找。”到晚上,为了省钱,他一般就睡在树林或者是加油站里。
一天晚上,在内蒙古的科尔沁大草原,躺在帐篷里的蔡乃忠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他又回到了故乡,和父亲上山摘茶叶、和童年时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做竹筒饭、掏鸟窝、挖黄膳,玩到高兴的时候,听到了父亲喊他的名字‘石安明’。他幸福地乐出声来,却不小心被帐篷外边的小动物惊醒。
抬头看到满天星辰,像极了故乡的天空,他感到很难过。在这些情绪之外,摆在他面前是更严峻的现实———自己摩托车的发动机坏了,在四下无人的草原,自己必须想办法走出去或者是碰运气找人把自己和摩托车拉出去。
蔡乃忠身上带的军用干粮已经吃完了,他推着摩托车走在燥热的草原,脑海里一片空旷,像是凝固了,常年在外奔走的他知道这是体能将要耗尽的信号,周围依旧荒无人烟。
在草原上走了三天三夜之后,他终于碰到一个马车,把自己拉出了茫茫草原。
还有一次蔡乃忠差点儿丧命。在湖北十堰和陕西白河交界的地方,蔡乃忠赶上了当地的泥石流。泥水裹挟着大量坠落的泥沙和石块把他包围。他差点儿被压在下面,情急之下,他骑着车往山上跑了一点之后又跑了下来,躲过了滚落的石块。
边打工边寻亲 摩托车坏了好几辆
蔡乃忠的寻找被很多人指责为无意义,劝他还不如去多挣点钱。
2013年春节,除夕夜,阖家团聚的日子。蔡乃忠背着行囊独自走在陕西的大街上,新年的钟声和鞭炮声让他听着刺耳,翻山越岭找了多年都没有结果的他忽然在那一刻想放弃了。那天晚上他做梦梦到了父亲,梦里双眼布满红血丝、苍老了很多的父亲哭着说,这么多年自己也在找他。
第二天早晨,蔡乃忠还是决定继续找下去。
为了维持开支,他会在一个地方一边打短工一边找父母。从做快餐店服务员到帮人换轮胎,从帮人做鱼冷冻时需要的冰到汽车美容,这么多年,他几乎把能自己能做的短工工种都做了一遍。
除了常规的寻找,蔡乃忠也尝试着一些其他的方法。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去当地的印刷店,把自己关于家乡的记忆打成文字,印成传单,贴在当地明显的位置。或者看到常年出去旅游的人,也会打印给他们一些,让他们在去各地玩的时候帮自己贴一下,以弥补一个人寻找的局限。
他还加入了很多摩托车越野族或骑行俱乐部,因为这里面大多数人都是出外旅游,跑的地方比较多。他会让这些俱乐部里的人帮忙留意屋前有树和水库的地方,让他们看到了给自己传照片。
蔡乃忠参加摩托车骑行俱乐部也为了多参加一些比赛,获比赛奖金贴补日常开销。这些年来,通过参加比赛他一共获得了8万的奖金。
漫无天日的寻找也会偶尔见到希望的曙光。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边说,根据蔡传单上的描述,在湖南湘潭看到了一个类似的地方。
蔡乃忠兴冲冲地骑了三天摩托车飞奔过去,到了之后才发现是空欢喜一场。
多年奔波在路上,摩托车都已经换了好几辆,但是父母却一直杳无音讯。这让他产生了极度的焦虑甚至是幻觉。看到酷似父母的背影,一开始他都激动的忍不住拍打对方的肩膀。看到对方嫌弃的回过头来,蔡乃忠知道自己又认错了。
到后来,他会慢慢的走到前面看看是不是父母。“不像以前那么冲动了。”
多年来不敢过生日 帮另一个女孩找到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北纬20°到53°,从东经106°到东经138°,大半个中国20多个省都留下了蔡乃忠骑着摩托车找父母的身影
每年他都刻意的回避着过生日的日子,甚至女朋友问他生日是哪天,他都会生气地说,“我没生日。”
多年的经历让蔡乃忠和无数个像自己一样寻亲的人惺惺相惜。他看到一个女孩在qq上发寻亲信息,称被拐之前对家恍惚的印象是在湖南永州。因为蔡乃忠也在湖南找过父母,对那地方比较熟,就主动联系了女孩儿。
他让女孩回想了一下记忆里家乡的信息,女孩称家在火车站附近,有小河、竹林和一大片的香蕉地。
听到女孩的描述,蔡乃忠脑海里关于湖南的记忆渐渐的清晰起来,他给女孩提供了一个地方,让她去看看。
女孩到了之后发现还是找不到,就打电话给蔡乃忠。听了女孩所在的方位和描述,蔡让她再往火车站北部的一条小路走走。走着走着,女孩小时候的记忆忽然一跃而出,那片被风吹过一片沙沙声的竹林,和小时候的一模一样。
蔡乃忠替女孩高兴。可是自己的家什么时候能找到呢?
DNA确认生父 拟追究姑姑法律责任
今年年初,走投无路的蔡乃忠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寻亲网站“宝贝回家”网上登记了自己的信息。看到蔡乃忠的登记信息,志愿者根据多年的经验,第一感觉蔡乃忠应该来自云南。
在蔡乃忠被拐卖到的地方————广东省湛江吴川市,有很多找到亲人的孩子都来自云南文山州。
命运吊诡的是,16年来,穿越了大半个中国找父母的蔡乃忠偏偏没去过云南。
志愿者在云南文山州范围查询后,很快就查找到了一个与蔡乃忠父亲同名的人。从长相上判断,和蔡乃忠长得很像。但是核实后发现,他们家并没有孩子失踪。
找寻无果后,志愿者们把范围扩大,把查找重点扩大到云南南部。
据志愿者介绍,在那里,也找到了许多与蔡乃忠父亲同名的信息。经过一个个的仔细筛选和判断,最后在西双版纳找到了一位与蔡乃忠提供的信息高度吻合的男子信息。
他们惊喜的发现,这位叫石开明家长也有一个叫“石安明”的孩子在2000年左右意外失踪。
志愿者和医生开车50多公里上门给石开明做DNA的采集,再把血样寄到深圳市公安局打拐办。
很快好消息传来:蔡乃忠正是16年前失踪的石安明。
为了接蔡乃忠,母亲与家人驾驶面包车,早早的就赶到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景洪。
蔡乃忠一眼就认出母亲和外婆,看到苍老了很多的亲人,他连跨几个大步,冲上去紧紧抱住母亲,哽咽的用家乡话说,“我想家了。”
在距景洪80公里外的勐海县勐满镇城子村,父亲石开明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将房前屋后打扫一遍,站在门外向远处张望了五个小时,等着儿子回家。
回到家,在低矮的石棉瓦空心砖房里,蔡乃忠看到自己的照片被摆在了最明显的位置,旁边还有一张自己小时候在家旁边小河玩耍时用的渔网,父亲想儿子的时候,就会看看它们。
躺在家里吱吱呀呀的折叠床上,蔡乃忠还不是特别适应,辗转反侧的他,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他说自己已经激动的半个月都睡不着觉了。
“这次请假回来,计划待一个星期左右好好陪陪父母再回江西。”蔡乃忠告诉“深读”(ID:shenduzhongguo),与亲生父母团聚后,将继续返回江西生活,计划在那边买房子后将父亲接到南昌生活。
对当时拐卖自己的姑姑,蔡乃忠打算走法律程序,追究她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