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飚车后的相识

  那是2015年5月,金湾交警大队接到群众投诉,说总是有人在鱼林村里深夜飚车,改装排气管的轰鸣声扰人清梦。

网络配图网络配图

  这种投诉接二连三,副大队长谢东文立刻带队进村整治,很快同事们就找到了飚车的肇事者。

  当肇事者被带到谢东文的面前时,他有些吃惊。眼前的这个小个子大概只有16岁,胖胖的身材,略带稚嫩的脸庞,有些黝黑的皮肤,嘿嘿的朝着人笑。作为一名违法司机,他似乎并不害怕交警。

  “怎么是个小孩?”谢东文心里犯着嘀咕,摸着他的脑袋开始教育,任凭谢东文怎么说,小孩的脸色时而严肃紧张、时而又有些戏谑,但却总是不说话。谢东文见状,想着让他的家长赶紧过来一趟。

  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吴书记有些讪讪地对谢说,这孩子性格内向,话很少,他没有父母了。

谢又是一惊,这是村里的孤儿?

  谢又是一惊,这是村里的孤儿?

  一次车祸后的永别

  镜头回到2002年,那天天气很晴朗。就在阳光咀隧道附近,一辆摩托车上坐着一家四口,两个年轻的夫妻带着两儿子外出。超载的摩托车上不时欢声笑语。

  “我要屙尿。”车上的儿子们嘟囔着。年轻夫妻把摩托车停下,儿子们撒着欢跑到路边小便。

网络配图网络配图

  一家其乐融融的欢笑在一秒钟内戛然而止。就在儿子们撒尿的同时,猛听到后面一声巨响。一辆小汽车从后飞速而至,撞上了停在路边的摩托车,车上两人飞出,当场倒在血泊中,没有了呼吸。

  那幅场景是这样的,两个男孩,一高一矮,凝视着旁边一辆已经散架的倒地摩托车,刚刚还有说有笑的父母血肉模糊的躺在身边。这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却又如此真实。

那两个男孩,一个9岁,一个4岁,9岁的叫阿辉,是哥哥,4岁的是阿兴,弟弟。

  那两个男孩,一个9岁,一个4岁,9岁的叫阿辉,是哥哥,4岁的是阿兴,弟弟。

  事故的责任认定并不复杂,肇事司机被随后赶来的交警证实酒驾,最终被移送起诉,追究了刑事责任。司机交出赔偿款有55万元,这在当年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远不足以平复这个家庭的破碎。

  已经懂事的阿辉因为这可怕的一幕从此患上了面目肌肉抽搐症,至今未愈,弟弟阿兴从此变得少言寡语,性格内向。兄弟俩的祖父因为伤心过度,不久离世。阿辉兄弟俩跟着奶奶一起居住。

  一个少年的孤独

  有一次阿兴跟同学打架,打得很凶。阿辉问他为什么,“他们嘲笑我没爹没妈。”

  阿辉抚着阿兴的肩膀说,碰到这事就告诉老师,不要跟人家打架了。

  阿辉早早就从学校出来,在一家工厂打工。他要养活一家人。刚上班的时候跟人学徒,没有收入,半年之后,阿辉拿到了人生的第一笔工资,有2000多元。

  他跑到三灶二手手机市场,给阿兴买了一个二手手机,“你长大了,有事我可以随时联系到你。”阿辉把手机交给弟弟的时候,显得很郑重。

  没多久,阿兴辍学了。辍学后的阿兴,无所事事,成为半流浪少年,结识了一帮飚车党,成为其中一员,驾驶着改装的女装摩托车四处兜风,直到碰到谢东文。

  一位交警的情结

  听完这个故事,在村委会,谢东文缓缓低下身,轻轻地问阿兴,你还是回去读书?我给你再联系一间学校。

  一向沉默的阿兴摇着头开口了:我要干活,要养家。谢东文听罢,沉吟了一下,和村委会吴书记一商量,回头对阿兴说,那我就帮你联系一家厂看看。

  阿兴没说话,对着谢东文目视了半晌,算是同意了。“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飚车了。”

  阿兴默默不语,骑着摩托车来到金湾交警大队,当着大伙的面,把摩托车改装的排气管拆掉了,算是回答。

  回到大队,谢先把这个故事讲给同事听,然后大家通过私人关系找到一家工厂的负责人,把来意一说。对方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下来。“工资一个月3000块,先实习3个月,怎么样?”

  交警回答,“那好吧,你的厂离他家近。”

  工作刚谈定,谢带着交警在路面执勤查违法摩托车,忽然总觉得远处有人盯着自己,他猛一回头,却发现正是阿兴站在树后面朝这边看,脸上挂着微笑。

谢笑着走过来,你的工作我找到了,后天去上班,你回去要好好准备一下。

  谢笑着走过来,你的工作我找到了,后天去上班,你回去要好好准备一下。

  一次悲伤的告别

  时间过了半年,有一天阿辉打电话到金湾交警大队,说奶奶突然生病了,要急送医院。

  谢东文不在大队里,是另一位民警驾驶私家车把老奶奶送到医院的。一路上,奶奶叨叨地说,都是你们在帮助阿兴的,我经常跟他说要好好听你们的话。

  没多久,谢东文来到鱼林村委会询问阿兴的近况,村支书告诉他,阿兴辞职了,到了一家餐厅上班。

  “他身体不好,工厂劳动强度大,吃不消,有阵还常犯头晕。”有人偷偷给谢解释了一下。

  又过了半年,谢东文接到电话,阿兴病了,很突然,是白血病,现在在医院。

  谢东文听说后来到医院,阿兴躺在病床上,望着谢东文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谢东文拿了2000元钱交给阿辉。随后抚着阿兴的背安慰说,我问了医生,你这个是急性白血病,治愈的可能性很大,你别担心。

  过了几天,阿辉告诉谢,医院的检测结果出来,他的骨髓与阿兴的配上了,可以做骨髓移植,阿兴的身体也逐渐好转了。

  谢东文找到了在医院工作的朋友问,手术费能不能减免?这位朋友说,我们一方面减免,另一方面还可以找媒体帮忙,让更多人帮助他。

  媒体来到医院的那天,谢东文特别高兴,很多公益组织都有加入,他一面带着金湾交警大队的集体捐款,一面张罗着招呼记者。

  这次筹款有七八万元。阿兴身体好转后也出了院。等待着骨髓移植手术。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2018年的钟声敲响。1月底的一天,谢东文在外出差。他接到阿辉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沉,阿兴去了。

  谢东文没太明白,阿兴又去哪里了?

  阿兴去世了。

阿兴去世,阿辉发了朋友圈阿兴去世,阿辉发了朋友圈

  谢脑子一下子轰了起来,冷静下来问,“怎么会突然去世?什么时候出殡?”

  “医生说是白血病急性发作,一个晚上人就走了。明天出殡。”

  “我在外出差,可能赶不过去。”

  “我知道你抽不开身,就是告诉你一下,你是帮助过我弟的人。”

一声几番波折后的叹息

  一声几番波折后的叹息

  谢打了电话给村委会吴书记,让他替自己交1000元钱的丧葬礼金。出差回来后,谢又找到大队负责人,把情况汇报了一下。第二天两人来到阿兴的家里。“你奶奶呢?”谢问。

  阿辉告诉他,阿兴去世的消息一直不敢告诉奶奶,怕他重蹈爷爷的覆辙,早先已把她接到姑姑家里去住了。

  谢把大队同事凑的一笔钱交给阿辉叮嘱道:好好生活。阿辉点点头说,会的。

  这位20出头的青年,在经历了父母、祖父、弟弟相继离世后,接下来将挽着妻子的手,走上新的人生征程。

  从阿兴的家里出来,谢止不住的回想。回想起当初那个飙车少年不知违法,却朝着自己傻傻的微笑,想起当初那个躲在大树之后看自己执法的少年。

  夕阳照在谢的脸上,映衬出刀刻一般的皱纹,仿佛艰难曲折的人生。

  清明到了,阿兴的骨灰还寄存在殡仪馆。谢明白,执勤的时候,再也没有一张笑脸偷偷躲在大树后面,呆呆地看着自己。

年轻的生命如樱花般匆匆凋落,而生者仍将负重前行……

  年轻的生命如樱花般匆匆凋落,而生者仍将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