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郁孚和陈凤梅。朱郁孚和陈凤梅。
张桃烈和冯金恨。张桃烈和冯金恨。
陈桂芳和张瑞心。陈桂芳和张瑞心。

  “我要做你一辈子的腿!”61岁的朱郁孚对伴侣许下婚誓,陈凤梅眼泛泪光,她早年因患麻风病截了肢,眼前这个男人照顾了她几十年。前天,年过六旬的他们举办了婚礼,成为合法夫妻。

  广东开平玲珑村玲珑医院,一所有着60年历史、相继接收了800多位麻风病人的麻风病防治专科医院,目前院内长期住着40多位饱受社会岐视的麻风康复者。这一天,三对年过六旬的麻风康复者举行集体婚礼,这场婚礼他们等了数十年。

  1个半月筹集8万为康复者办婚礼

  红色礼服、喜糖、红地毯,在掌声和快门声中交换戒指,康复村几十年都没这么热闹过。

  “都60多岁了还搞什么婚礼,多丢人啊。”朱郁孚嘴上这么说,喜悦却藏不住,专业化妆师现场帮他们化妆,他帮妻子陈凤梅整理歪掉的礼服扣子,红色礼服胸前别着大红花,上面分别写着新郎、新娘。

  与三对长者一起举办集体婚礼,还有一对年轻面孔———玲珑医院院长董淑孟夫妇,他们在玲珑医院从相识到结婚,今年是他们结婚十周年,这场康复者集体婚礼正是他们一手筹办。

  今 年大年初一,董淑孟与妻子徐娜带女儿给玲珑村康复者们拜年,包饺子时徐娜感慨,“我们来医院工作已经有12个年头了,今年是我们结婚十周年。”有老人羡慕 说,“我和老伴也是几十年夫妻,不过都没领证,没办婚礼,你们摆酒席,我们就没有这个福分啦。”老人这句话,听得董淑孟心里很难受,他与妻子商量,十周年 为康复村的老人办场集体婚礼。

  4月20日,董淑孟召集到爱心车辆,送三对老人到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这一天,也是他与妻子结婚登记的日子。

  除了婚姻登记,办婚礼还得拍婚纱照、摆酒席。董淑孟希望筹款为老人达成心愿,4月初他在医院微信公号发布老人爱情故事,效果出乎意料,1个半月就筹到8万善款。

  希望让他们感受到与别人一样

  一开始提出为老人办婚礼时,老人是犹豫的,“我们康复者办婚礼,传出去了别人怎么看我们啊?”董淑孟和徐娜前期一对一对沟通,了解老人的顾虑,有担心亲人不同意的,他们去与亲人沟通,得到亲人支持,让亲人当说客,鼓励老人办婚礼。老人也被他们诚意打动。

  在徐娜看来,举办婚礼的意义在于,让康复者能感受到他们跟普通人一样,是平等的。过去50年,他们被隔离在这个座深山里,失去了自由,受尽歧视,内心自卑,年迈时成为了孤寡老人。希望通过社会的关注、祝福,让他们知道,自己并不是被社会遗弃的人。

  婚 礼当天,中国麻风防治协会会长坐飞机赶来当证婚人,他表示,目前社会对麻风病的歧视依旧存在,他曾在北京、南京四所大学做过调查,麻风、肿瘤、艾滋你最害 怕哪一种,70 %的学生选了麻风病,这出乎他意料。这么隆重大型的康复者集体婚礼在国内还是第一次,他认为很有意义,可以让社会更多了解这个群体,消除 歧视。

  爱情故事

  “我要做你一辈子的腿”

  朱郁孚是家里的男丁,父母对他充满了期望,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在刚成年便染上麻风病。被迫离家来到了玲珑医院,安排在生产队工作。

  1981年,他在玲珑医院十年了。医院里来了一个新人,叫陈凤梅。她也是被安排在生产队工作,于是他每天都能见到她。两人日久生情,但当年玲珑医院不允许结婚。

  1985年,玲珑医院不再设生产队,把田地分给了个人。他就带着她,和玲珑村另外几个村民一起合种田地。幸福日子没多久,陈凤梅左下肢溃疡加重,他坚决不准她下田,细心照料她。

  不幸的是,1990年,陈凤梅左下肢严重溃烂,再不截肢可能威胁生命。朱郁孚借钱陪着她去省立医院做截肢手术。他安慰她说:“好好做手术,不要担心钱的问题,也不要担心没了腿,我会做你一辈子的腿,我会好好照顾你,也会赚钱养活你。”

  1995年,朱郁孚申请结婚,院方同意了。没领结婚证,但他们请了玲珑村里部分老人一起吃个饭,也就算是一场“婚礼”了,这对他们来说已是极大的满足。

  “我要照顾你一辈子”

  “只要她在,我就会照顾她一辈子!”这是玲珑村一位麻风病康复者对比他大12岁的生活伴侣说的一句平实感人的话。

  冯金恨,1927年出生,恩平牛江人。因为手脚严重畸形,1959年8月被强制送进玲珑医院隔离治疗。后院方确认不是麻风病,而是小儿麻痹症严重后遗症,院方通知家属,但家里已无力照顾,就这样,冯金恨留在了玲珑村。

  在她人生最艰难的时刻遇到他,小她12年的张桃烈。张桃烈1939年出生,开平水口人,1958年因患麻风病入院。先后做了小腿截肢、手指切除手术,并装了一个铁制假肢,回生产队继续养猪。

  1990 年,张桃烈应邀回玲珑医院照顾10多位生活不能自理的妇女,包吃包住,每月有15元补贴。冯金恨回忆说,当时自己的疾病是10多位妇女中最严重的,生活完 全不能自理,包括洗澡,张桃烈是个男人,男女有别,真正照料起来很不方便。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没想到张桃烈竟然提出与她结婚,“想想自己都一把年纪了, 满身病痛,能有个伴很幸运。”

  结婚的申请得到医院的认可。他们搬到同一个屋子里,没有举行过婚姻仪式。

  两人结婚后,张桃烈在照顾着很多老人的同时,还种瓜、种菜、养鸡,改善家庭生活。夏天的时候,张桃烈把冯金恨抱到轮椅上,推她到树下乘凉,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不断给她扇风。

  “我一定要嫁给你”

  麻风病摧残了他的身体,毁掉了她的正常生活。在最不幸的光阴里,他和她相遇了,走到了一起。

  陈桂芳8岁那年,身上有些红斑,被村里人说是得了麻风病,被父母遗弃,被送去福利院,靠放牛养活自己。在得知玲珑医院成立后,他强烈要求来玲珑医院。张瑞心20岁那年,由于右下肢严重溃疡被亲属抬到了玲珑医院,确诊为麻风病,她的人生由此改变。

  他住在男村,她住在女村,一开始只是点头之交。慢慢地,他们有时候,一起散散步,谈谈心,但也仅限如此。他们心中都有对方,但是由于医院不给在院内结婚,所以,他们谁也没有点破。

  陈桂芳先治愈出院,回到家乡开平长沙八一村,继续帮生产队放牛。后来,张瑞心也治愈准备出院。她托人带话给他,出院要去找他!他特意请了一辆拖拉机接她出院。就这样,没有婚房,没有婚礼,也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他们结婚了。由于世俗的偏见,他们也没领取结婚证。

  他们结婚后,村里把他们安排在离村民最远的一个水塘边上,为生产队养鸭子、管竹林。他帮她做了一个竹制的假肢,很合穿。就这样,他们起早贪黑地忙碌,过着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只是,他们害怕下一代受歧视,所以一直不敢生育。

  由于麻风病后遗症,加上常年重体力劳动,他们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他们想回到玲珑医院生活。他去卫生局、皮防站找领导,于1996年5月30日顺利入住玲珑医院。

  采写:南都记者 李春花 通讯员 董淑孟

  通讯员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