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罡古村的居民建筑群、城墙、门楼、祠堂,基本上还算保留完整。村的中央有一口古井(龙泉井),是全村的水源,水质特别清澈,围绕着这口井的青石板路延伸至全村的每个角落,村民每天沿着这石板路来到井边打水,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年长的老者都集中在祠堂的屋檐下,他们用往常一样的语调去讲述昔日的往事,旁边的一群幼猪和几个小孩相互试探着对方,看是否能玩在一起。黄昏将至,远处的山间开始冒起人家的炊烟。 □杨勤
小村纪事深山之间,村庄恬然自安
隐于山脉,人烟鼎盛
晚秋岭南,十月底仍是暖意融融,颠簸一路,汽车驰过青山下的田地,菜苗泛着绿油油的亮光,间隔着绚烂成一片金黄的稻田。蓝天底下,远远看见枝叶繁茂的树丛,不少已经不声不响地换上一身沉静的红装。
尽管路途曲折,连州保安镇卿罡村落的先祖们却是看上这块福地的肥沃与安详。南宋末年,原籍福建的黄氏二十兄弟,为避战乱,经珠矶巷南迁隐居于岭南山区,其中一支在此扎下根,从此开枝散叶,人丁越来越旺。抵达之前,我们已经听说卿罡是保安附近最大的村落,拥有近四千人口,也是唯一设有市场的村落。聚居在卿罡的两个主要姓氏中,以黄氏人口占多,按居住分布,卿罡村民被分成十一个队,黄氏所在的西巷村占四队,中桂村占两队,共两千多人。
公路修到市场旁边,市场后面是修建于明清时期的唐氏宗祠,下午我们来到卿罡,时值农忙,村子的主要劳动力都在田里干活,只看到宗祠前聚集闲聊的老人。因当日并非“墟日”,市场边上仅寥寥落落开设几个卖肉卖菜的摊档,村民说每月日历逢四、九(取四季长久之意),附近村寨的居民都会前来赶集,那时的市场与现时的宁静是判若两样,人流接踵摩肩,堵得水泄不通。
巷道如蜘蛛网般往四面八方延伸扩散,初次造访,只觉陷身其中,不知归路,幸而有村委黄书记引路,我们首先穿过西巷村西面的三重门,折向北,登上卿罡最北端的北岭山,得以俯视卿罡全貌。
旧貌残存,龙泉如镜
登高远眺,卿罡无愧于“大”。地处西北的西巷村是最早的黄氏集居地,以一棵大榕树为界,往南是“下唐”仁寿村;往东南中桂村的黄氏先祖抵达稍迟,乃西巷村黄氏同族兄弟;往东是“上唐”镇龙村。
西巷村北部并列有大小北门,正北大门石质牌匾上“天枢”二字乃连州直隶知州周振璘亲手所书。北门曾遭遇两场大火,在1968年砖木结构毁于一旦,仅剩牌匾免遭浩劫,2002年改建,在城门表面贴了玫瑰色瓷砖。并有东门“紫气”、南门“薰芳”、西门“挹爽”,由于东边与北边相距较远,在两者间还有第五门“接龙”。四方最重要的门全为三进。
与所有上了年代的农村一样,卿罡也面临相同的问题:旧有的布局正变得不能适应人口增长及人们对更优质居住环境提出的要求,人们在旧有的格局以外建造房屋,不用考虑旧有的章法,村落的规模不断扩大,却再难如当年般调和地理。
当年村落被厚砖墙围得严实,如今村屋早已溢到城门以外,城墙也仅在天枢门附近残存一段。正对西门,位于西巷村的核心地带,明净如镜的龙泉井乃卿罡的灵魂,透过碧绿剔透的井水,数得清底部满铺的鹅卵石,大井呈八角形,一旁小井四方形,此外还有四口四方形小井列布其后。龙泉井水养活卿罡几千口人,从未因遇大旱之年而干涸,民国年间卿罡曾被称为龙泉乡,与宾于乡(今保安)等均属当时连县的一区。以一井命一乡之名,足见龙泉井在卿罡人心目中之地位。
地方简史
保安卿罡古寨,原名卿冈,先民于宋末元初避战乱于岭南连县一带,该地山冈环绕,起名“卿冈”,表效忠于先朝皇帝之意。卿罡居民以黄、唐两姓氏为主,村落有文字记载始于明代永乐年间(公元1403年—1424年)。黄氏两支郡望江夏,原籍福建,现居于卿罡西巷村和中桂村。居于卿罡镇龙村的唐氏郡望晋昌,自湖南蓝山县毛俊迁居至此;居于卿罡仁寿村的唐氏郡望晋阳,由连州西岸镇马带寨白鹤村迁来,晋阳唐氏祖上辉煌,乃宋朝祖孙三进的金马世第。
瓜田夜话一个村落一种个性
久居城市,我总是习惯把古村落假想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世外桃源,然而时至21世纪的广东,并不是每个村落都与大旗头村般,如沉睡的大观园,衣鬓裙影在守门人的叙述里隐隐飘香。
一个醉心于挖掘古村落魅力的朋友说得对,他说尽管每个村子乍看都是大同小异,有宗祠,有鸡鸭鹅狗遍地跑,有猪粪牛屎的臭味,然而随着阅读面的渐渐扩展,就能看出每个村落的独具个性,表面可能不明显,根子里却有着迥然的差异,因为村落的建造,与周围的地理息息相关,其本身居民人文历史的发展,又为村落塑造出不同的气质。
回望过去,一个有几百年历史的村落,历史上总少不了产出达官贵人,或是巨商豪贾,就算不曾上闻朝廷,也还有大户积德善行的光荣史迹可供回味,从一个姓氏人单力薄地跋山涉水,到山野之地开荒定居,到氏族的逐步壮大,在一段时期内达到鼎盛,每一部家族史,都有着跌宕起伏的传奇。
传统的沿袭和发扬,推动祖业发展及振兴姓氏,成为每个村落子孙后辈的责任,遗憾的是每次造访,皆是浮光掠影,难从更深层次上把握一个村落现时的真实状态。尽管跑的村子不算多,看到的情形却几乎如出一辙,历史上古建筑和地理环境曾遭改变或损坏,这些受损的部分,某些成为废墟,再没人理会,有些得到修复,面貌却大大改变,也再鲜有考虑建筑的审美功能了,人们对居住环境提出新要求,后期扩建的房屋渐渐不再依循旧时章法。
古寨中美丽的石刻图案。 养育了古寨人的龙泉井。 古寨中被遗弃的房子在芳草萋萋的原野中有一种衰败的美丽。
游村惊梦“卿罡”的文本意义
“卿罡”原名“卿冈”,改“冈”为“罡”,一来因为“罡”与“冈”同义,指较平坦地区上显著的高地;二来也与地理有关,“罡”乃古星名,指北斗星的斗柄,卿罡村落正是按北斗星座布局的,东南西北四座门楼位置如组成斗身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星,西面青山层叠,形如长长斗柄。
村中老人说,村落四面地形也是有名堂的,北门呈内凹弧状,向中部聚拢,叫“五鳅落湖”,寓聚敛财富之意;南部名“龙凤锁水”;东部山与路修长,遍植榕树,称“二龙争珠”。卿罡人对山对水的钟情,离不开“鱼”与“龙”两个意象,估计村民敬此吉祥二物,向后辈寄托“跃龙门鱼化龙”的殷切期望。
线路推荐 连州沿线,还可到慧光塔、燕吉园林和东陂地下河,龙泉八景包括今天卿罡的庐太顶、笔架山、岗狮山、龙泉井、宏水岩、挂榜山、新庙和莨庙岩,时间充裕的话可向当地人仔细打听线路信息。
●自驾车的话,出广州上广清高速,在出口转入107国道,一直前行,根据沿途指示入保安镇,卿罡古寨在保安西南约五公里处。
●如自行搭车出行,广州每日有多班发往连州的班车,快车约行3.5小时,票价80元,到连州后在车站外等候前往保安镇的公交车,距离20公里的车程约需半小时,3元/人,到保安镇后可步行或乘摩托车往卿罡。
唯见风物龙泉井水甜依旧,只是“金汤”城墙早破
龙泉井
龙泉井位于卿罡村西巷村正中,打井日期已无从得知,井旁两块石碑上记载了清朝乾隆与道光年间进行的两次大型修葺举措。龙泉井原分为大小二井,大井呈八角形,如一倒置的吊钟,小井在大井隔壁,呈四方形,相传两井间有一孔相通,方与圆搭配的建筑形式,寓古代天圆地方及天地相通的思想。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村民在二井后面再掘四井。从此大井之水用作食用,原小井水作洗菜用,后来开凿的四井,井水用来洗衣服。自从村里通了自来水后,村民就较少到井里担水回家喝了。
相传龙泉井八个方位的石头上都曾刻有一字。水清似玉,水底砌得密密麻麻的鹅卵石历历可数。由于卿罡人口众多,故水井凿得特别大,然而村民却反映靠近井边会觉得心寒胆颤,担心掉进水中。于是后来在井中竖起一圆形石柱,雕有鱼龙戏水及神仙、蝙蝠等吉祥图案,石柱顶部还有一鱼身龙头的彩陶海兽,摇头摆尾,神态栩栩如生。曾有偷儿尝试窃柱,把石柱打落,幸而有水相隔,而免受劫难。
龙泉井水量丰富,相传从前的水柱从鱼龙兽嘴中喷射而出,村民说最好的年份井水能够几千人饮用,村民都习惯清晨到此汲水洗菜洗衣服,水井有同时提供四五百人轮候汲水的“接待能力”。
清朝道光年间,楚南宜邑解元彭运修到连州旅游,途经卿冈(卿罡旧名),与当地村民相处甚为融洽,于是在这个小地方逗留,每日游山玩水,雅兴勃发,选其林壑之尤其美者,题诗八句,“龙泉八景”从此得名,其中“珠喷龙泉赛夜光”乃是对当时龙泉井的描述。
彭运修还为龙泉井专门题有一诗:凿成方鑑号龙泉,水喷如珠戏沸莲。不事探骁浮瀚海,何劳剖蚌觅长川。层渊垒垒宜绳贯,叠浪重重倩蚁穿。幸遇明主怜井渫,从兹受福乐尧天。
古城墙
古城墙曾是卿罡历史上最浩大的一项集体工程,清朝时,由于位于连江流域的卿罡土地肥沃,产谷米最多,政府担心强盗山贼起觊觎之心,下令修建防御工程。村中老人告诉我们,据流传的说法,当时卿罡被勒令全民出动,平民百姓出力担砖砌墙,地主出资,倾尽所有,并负责解决劳工吃饭问题。
花了整整六年时间,筑起近两人高的城墙,把村子围得严严实实,颇有长城遗风,共设五门楼,十二炮楼,每座炮楼用“天地玄云,毓秀腾芳,乾坤宇宙”中一字代称。咸丰四年(1854年),新城墙落成,连州直隶知州(相当于今天的县委书记)周振璘亲自为各门楼题名。
当年城墙固若金汤,可惜“大跃进”期间,为炼钢铁修建砖窑,无处觅砖,把城墙拆去大半,如今仅在北门“天枢”附近残存一小段,墙顶杂草丛生,长得也及膝高了。裸露的墙身,让我们看到里面的结构,每层的拼砌方式均是一砖横置,取其长,一砖侧置,取其宽,四块砖合拼,墙厚过半米。城墙具有明显的军事特征,残存短短数步的城墙,还能数出数个射击孔,足见当年卿罡在政府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寻根究底两族功名显赫,一眼泉水慢叙手足情长
黄氏
尽管没有文字记载,然而村中老人记得祖上流传的历史,黄氏郡望江夏,据传由福建迁来,宋末元初,黄氏二十兄弟(有一卢氏请求结义,故通常提法是二十一兄弟)结伴进山躲避战乱,经珠矶巷流落到岭南,其中排行第四的黄平盖到卿罡落脚,成为最早到达卿罡的姓氏,定居于西巷。经过一辈,同族原落脚于别处的一支黄氏后人三兄弟,其中一房也搬到卿罡,在中桂村修建祠堂,黄氏从此香火旺盛。
黄氏宗祠上挂有一块“硕德遐龄”的金匾,为清朝乾隆年间知州萧榕年所赐。当年连州遭遇特大旱灾,粮食奇缺,其时卿罡黄氏族人有一名为黄圣铨的大户,捐献三百余石粮食,帮助众人渡过难关。知州萧榕年大为感动,特赐一金匾,以旌黄氏善举。
唐氏
卿罡有两个唐姓大族,一是从湖南蓝山县毛俊迁来的晋昌唐氏,居于镇龙村,俗称“上唐”;一是从连州西岸镇马带寨白鹤村迁来的晋阳唐氏,俗称“下唐”,其实马带唐氏祖先亦来自于湖南蓝山县,只是先到了马带定居。
晋昌唐氏入迁卿罡的时间大致是在元末至明朝洪武年间(公元1368年-1398年),比起晋阳唐氏早了上百年,然而卿罡直至明代永乐年间(公元1403年—1424年)始有文字记载,得益于当时入迁的晋阳唐氏,乃祖孙三进的金马世第。
据乾隆三十六年(公元1772年)的《连州志》记载:马带村唐氏的先祖,宋代曾连续三世中进士。唐元是宋雍熙年间(公元984年至987年)进士,官至屯田员外郎;唐静是宋大中祥符八年(公元1015年)进士,官至大理寺评事,唐静在任执法不挠,为张士逊、陈尧咨、晏殊所推崇,范仲淹亦以兄事之;唐炎是景元年(公元1034年)进士,官至太子参赞。马带唐氏祖先,可谓一门三秀。故仁寿村的唐氏宗祠内,还高高悬有“金马世第”的牌匾。
唐氏换地
当年晋昌唐氏先抵卿罡,居于今天“下唐”的仁寿村,晋阳唐氏后抵,住在“上唐”镇龙村,然而晋阳唐氏认定“下唐”得地利,故在“上唐”建好新房后,对原居“下唐”的晋昌唐氏称因敬其先到,让其居上,愿以“上唐”砖瓦房换“下唐”茅草房,晋昌唐氏居然也同意了,后人皆称晋阳唐氏换居得地利后,运气出奇好转,家族事业蒸蒸日上,不可同日而语,有俗语道是“连鸭都生两蛋”。
黄氏唐氏用水
本来龙泉井水为先抵卿罡的黄氏与晋昌唐氏所共有,后至的晋阳唐氏先是自行打井,不巧一段时间后,有一乞丐失足掉入井中淹死,族人认为井水不再适宜饮用,这时晋阳唐氏在卿罡已繁衍数代,后人与黄氏攀亲的不少,于是双方协议,由唐氏出资修葺龙泉水井,此后两氏不分彼此,皆可饮用龙泉井水。
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