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家族融通中西实业兴邦 为民谋福惟公正自守

圣堂庙是唐家祖庙，门上对联“宗门大启，法界宏施”字体浑厚有力。

唐绍仪题写的共乐园牌坊。

望慈山房，原为唐绍仪的私人别墅，建于1929年，唐绍仪为纪念其母而取此名。

唐绍仪和孙中山。 资料图片

唐绍仪写给儿女的家训。资料图片

　　核心提示

　　唐氏是中国起源最早的姓氏之一，其始祖是中国历史上首开帝位“禅让”之风的“圣君”唐尧。据《姓纂》记载：“帝尧陶唐氏之后裔封唐侯，周成王灭唐，子孙以国为姓。”《姓源》和《姓氏考略》等书也都指出唐姓是“唐尧之后”。

　　据族谱记载，唐氏发源地共有四处：陕西、山西、河南、山东。魏晋南北朝时，为避战火，唐氏族人加入南迁队伍。1205年，宋朝宰相唐介十三世孙唐居俊率家人由南雄珠玑巷迁居至香山釜涌（今珠海市唐家湾）。其兄有派迁海南儋州，弟有源迁新会麦园乡、清新三坑镇等地，至今已繁衍了近30代。目前，在广东的中山、东莞、深圳、惠州、梅州、新会、珠海、清远等地，均有唐氏后人分布。

　　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并得近代开放风气之先，珠海唐家湾人杰地灵，在“中国历史文化名镇”的行列里，它是少数几个被烙上鲜明海洋文明印记的古镇之一。唐氏族人秉承了海洋文明的重商意识和冒险精神，勇于融通中西文明。唐家湾前后出了2名进士、7名举人，近代以来，更走出了大实业家唐廷枢、民国第一任总理唐绍仪、清华首任校长唐国安，同一时期还走出了20多位名流，如清末民初茶业巨子唐翘卿、我国早期汉学家和中国律师协会创办人唐宝锷、民国财政部长唐悦良、裕繁煤铁矿创办人唐耐修、粤剧红伶唐雪卿、著名粤曲家唐涤生等。

　　●撰文：南方日报记者 周豫 实习生 黄颖怡 摄影：南方日报记者 周豫 （除署名外）

　　熟精洋学

　　实业兴邦投身民族工业

　　珠江入海口的金星门水道，左边是伶仃洋上的淇澳岛，右边便是唐家湾古镇。唐家湾背依凤凰山，枕山、环水、面屏，算得上“风水宝地”。被誉为“中国近代先驱聚居地”的唐家湾早在100多年前就颇有名气，当时从美国旧金山寄封信，只要写上“中国唐家湾”的字样，唐家人便可收到。

　　蜿蜒曲折的凤凰山脉延伸到唐家湾入海口时隆起了一块高点，这一片草长莺飞、青砖朱瓦遗址曾是“中国第一位现代买办”唐廷枢的“观海楼”故居。出生于农民家庭的唐廷枢通过教会学校的学习练就了一口流利英语，1848年，16岁的他前往香港，先后从事翻译、海关等工作，1861年出任怡和洋行金库管理，从此开始了他的买办生涯。

　　从19岁至26岁，他受聘于香港政府巡理厅，担任了7年翻译。外国友人曾称赞他“英文写得非常漂亮”。李鸿章对唐廷枢也是交口称赞：“熟精洋学，于开采机宜、商情市价，详稽博考。”丁日昌也夸奖唐廷枢“于各国情形以及洋文洋语罔不周知”，称赞他“才识练达，器宇宏深”。

　　作为近代中国工商业的先驱，唐廷枢集大买办﹑洋务派官僚和民族资本家于一身，一生中创下了许多个中国第一：主持修建中国第一条国产铁路；创办近代中国第一家水泥厂；开办第一家由中国人办的保险公司；创建上海历史上第一家医院等等。更重要的是他成功地组织了商业资本进入合营公司，向公司发行股票，为近代新式企业的发展壮大起到了示范和引导作用，促进了中国近代化进程。

　　唐廷枢善于学习西方文化，并身体力行推动中西文化交融。看到当时广东中外商贸发达，但很多商人却为不懂英语所苦，他因此决定编写一部适用于普通读者的英语读本。他还用广东方言编写了我国教育史上第一部外语教材《英语集成》，这部书后来被公认为中国的第一部汉英辞典。该书收录词汇、短语、简单句子多达6000个以上，先列出汉字字句，然后列出英文原文字句，下面以中文注英文译音。有趣的是，该书中文兼具广东口语和书面语，在注音上则完全采用广东话注音，可以说极大兼顾了实用性。他对此解释道：“粤东通商百有余载，中国人与外国交易者，无如广东最多，是以此书系照广东省城字音较准。”

　　1892年唐廷枢去世，当时中国几乎所有的报刊都刊登了消息，多个国家驻天津的领事馆都在他祭日那天下半旗致哀，13个国家的商务官员乘船护送他的灵枢至其家乡珠海安葬。唐廷枢只是一个商人，但这分哀荣，在同时代的商人中无可比拟。唐廷枢去世后，李鸿章主葬时曾说，“中国可无李鸿章，不可无唐廷枢。”由此可见“兴办实业”对于当时中国的重要性。

　　可以说，唐廷枢通过6年西式教育和早年在殖民机构中学到的知识、经验、技术等，积极投身到民族工业的大潮中，涉足近代化各个领域，可谓中国近代化运动的集大成者，也是中国近代经济史上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

　　开放家风

　　锐意求新 惟以公正自守

　　正因为以唐廷枢为代表的近代中国商业巨子和洋务活动家们积累了最初的财富，才有了随后将子弟送往国外留学深造的“顺理成章”。据统计，晚清陆续派出的4批120名官费留学生中，仅唐家湾人就占了13名，这其中最为知名的便是后来成为中华民国第一任总理的唐绍仪。

　　1874年，出生在茶叶商人家庭的唐绍仪，受族叔唐廷枢保荐和同乡容闳的亲自选拔，成为第3批留美幼童中的一员。他14岁赴美，从中学一直读到哥伦比亚大学，直至1881年朝廷将幼童全部召回国。7年的美式教育，不仅令唐绍仪掌握了流利的英文，共和思想也在他心中深深扎根。回国后的唐绍仪由于通晓英文和谙熟外交业务，曾出使朝鲜16年，后升任天津海关道，此后历任外务部右侍郎、铁路总办、邮传部左侍郎等职，1907年任奉天巡抚，仕途一路顺畅。

　　“南北和谈”是唐绍仪一生的转折点，当时袁世凯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首席智囊”唐绍仪作为北方全权代表南下与南方代表伍廷芳谈判。和谈之旅的当天晚上，唐绍仪就剪了辫子。当时的照片颇为有趣，与头戴瓜皮帽、身穿长袍马褂的伍廷芳截然不同，作为大清重臣、全权代表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的唐绍仪，不仅剪了辫子，还身穿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头上还戴了一顶法式皮帽。

　　唐绍仪向民主共和转变的立场最终是在与孙中山会面后确立的。在南北对峙下成为中华民国第一任总理的他，终因对袁世凯多有抵制被迫离职，回到家乡广东中山县做了一位“布衣县长”。唐绍仪曾被毛泽东称为“能上能下第一人”，他“上也能官，下也能官”。1929年后，他以布衣之身回家乡指挥、兴建中山模范县“县衙”，当时修建的水泥路面和地下排水沟至今还保存完好。而在规划建设中山港等发展项目上，唐绍仪更是调动了华侨力量，开凿了港澳与内河的航线，设置了国际无税商埠，并将国际国内航线开通到唐家湾，通过“实业”为家乡谋福利。

　　如今，探访唐绍仪的故居，不少地方仍能感受到百年前唐氏家族海纳百川、善于向西方文化借鉴的开放心态。离唐绍仪故居不远处有一座“共乐园”，它由唐绍仪的私家园林改建。园内广植500多株荔枝树，其中尼泊尔风格的“信鸽巢”国内罕见，硬地网球场更显当时少有的时尚。园内还设有完全按照欧洲模式营建、近代唯一的私人天文台“观星阁”。而园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当属那株已历数百年的“盘石飞榕”和孙中山赠送的日本松树。1921年，唐绍仪响应孙中山“与众乐乐”的倡议，将此园更名为“共乐园”赠送给乡民委员会，用作镇上的公园对普通人开放。他还亲笔题写了石门上“共乐园”3个大字，并手书一副楹联：“开门任便来宾客，看竹何须问主人。”

　　唐绍仪曾有一段话告诫子孙，是其家训：“人臣奉职，惟以公正自守，毁誉在所不计。盖毁誉皆出于私心也，我不肯徇人之私，则宁受人毁，不可受人誉矣。”他强调办事要公正，不徇私情，虽然可能得罪人、名誉受损，但是不要怕。唐绍仪原本受袁世凯重用，但是袁世凯一称帝以后他立刻公开反对，证明他做人的公正。

　　舍身奉献

　　人文日新 首创清华学校

　　临危不惧、坚忍不拔的个性在许多唐家人身上也颇为明显。在唐家湾，如今还耸立着一座高4.1米的抗日烈士纪念碑，碑文中记有牺牡于抗日战争时期的唐仕明、唐仕锋兄弟烈士的事迹。1944年，他们在掩护战斗人员转移时遭到日军特种部队袭击，牺牲时弟弟年仅21岁。而早在1833年，唐家湾的淇澳岛村民就曾奋勇抗击入侵的英美商人，并迫使英商赔偿3000两白银修筑了白石街。

　　留美幼童之一、唐氏后人唐国安以担任清华第一任校长而知名天下，他也是清华历史上第一位去世于任上的校长。唐国安一生没有子嗣，生前留下“不留私产”的遗言，叮嘱夫人在他过世后把财产捐给慈善事业，而他留下的清华学校，给日后的百年清华和中华民族留下了一笔无比丰厚的精神遗产。

　　作为第二批官费留美幼童的唐国安，因“教育计划”中断于1881年回国，虽长期不得志，却积极参与归国留学生的活动，1906年更发表了轰动一时的文章《劝告中国留学生》，大声疾呼救亡图存，并把希望寄托在留学生身上。在他看来，在国外受过先进教育的学子具有实用的知识、丰富的经验和开阔的视野，更能把握形势，施行救治，远胜于他们那古老学堂的兄弟。

　　1911年“游美肄业馆”定名“清华学堂”，开学仅7个多月便因为辛亥革命爆发、办学经费被挪用而“断炊”，一时间管理层纷纷离职、弃教入仕，只剩下时任名誉副会长的唐国安独撑危局。随后，他不断为维持复校所需经费和为选派留学生出国学费奔走，并确立统一的管理体制。在其努力下，清华学堂在关闭5个月后终于在1912年复校，学堂也更名为“清华学校”，唐国安成为首任校长。但就在复校后不久、第一届学生毕业后，唐国安心脏病日益加剧，在病榻上签发完要求将退款经费直接拨给学校的报告后，同时递交了辞呈，次日下午便病逝于清华园。《清华年刊》称颂他“坦诚、忠实、正义、富自我牺牲精神，是为国谋最大福祉的真正爱国者”。

　　唐国安在任上一方面吸取“留美幼童”教训，通过实行“中五、高三制”改革大大提升了学生素质水平，让其可直接与美国高校对接；另一方面他确立的“进德修业、自强不息”的章程，对以后清华办学思想产生了深远影响。第一届毕业生中不乏各领域的顶尖人才，如“化工巨子”侯德榜、南京中山陵设计师吕彦直、植物病虫害专家戴芳澜、建筑师关颂声、逻辑学家金岳霖、文学家吴宓、儿童教育家陈鹤琴、物理学家叶企孙等。

　　如今，两块大匾“寿与国同”和“人文日新”高悬于清华礼堂楼后壁墙上，与礼堂前台墙上悬挂的“自强不息，厚德载物”遥相辉映，传达着当初唐国安任上创业维艰、继往开来的历史使命。

　　专家访谈

　　实业救国思想今天仍可借鉴

　　受访专家：

　　唐观挺（唐家文史专家、《唐家湾侨刊》主编）

　　南方日报：受到唐廷枢等影响，唐氏后人似乎都有极为强烈的创业精神和实干精神？

　　唐观挺：1984年，英国跨国企业、唐廷枢曾经工作过的怡和洋行出版的《蓟草与翡翠——怡和洋行150周年特刊》里，曾经这样评价过唐廷枢：“即使是在任何国家，他也够资格被称为一名现代勇敢的创业者，他不仅在怡和开创他的事业，而且通过这个关系在他所进行的有政府赞助的航运与采矿事业中继续得益，其中有许多方案有助于中国的现代化。”

　　唐廷枢是晚清贫苦农民的儿子，却成为中国近代最早的留学生之一，从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学生，成为中国近代杰出的工商业者，创造了数以千万计的工业利润和商业利润，他靠的是知识，靠的是国家，靠的是真才实学，其故事非常励志。虽然他在逝世时相对来说并不富有，但他的经历，表现了一种有控制的冒险与善于随机应变的倾向，他一方面能够把中国商人与中国政府的资源或财力结合起来，另一方面也吸取了欧洲人与美国人的知识，他爱国，又着眼于世界。他创造的所有“第一”，都凝聚着那个时代的知识、智慧、才干与勇气。

　　唐廷枢不仅自己走上实业救国之路，而且在他的影响下，其兄弟子侄中也人才辈出，尤其在实业发展上。其兄长、胞弟、族兄弟、儿子等都从事实业，唐氏家族在开创事业中所表现出来的智慧、勇气和胆识给我们留下的是精神财富。今天研究历史尘封中的唐廷枢及其后人所开创的近代化事业，也可以为今天走向世界的中国现代化事业提供借鉴和启迪。

　　南方日报：唐氏前辈的思想和精神有让你特别受益的地方吗？

　　唐观挺：唐绍仪地位显赫，不仅是著名的政治家、外交家，还曾经是山东大学的首任校长。袁世凯对唐绍仪十分赏识，袁世凯任山东巡抚后，唐以道员身份随来山东，协办外交和商务。1901年官办山东大学堂成立，唐绍仪为首任校长（当时称管理总办），对大学堂的规划和建设作出了一定贡献。

　　但晚年的唐绍仪急流勇退，他放弃了内阁总理职务，以国民党元老身份出任“中山县官”，倾心为当地人民谋福祉。他在唐家办实业、建码头，使中山县的经济获得大发展。他廉洁奉公，还为自己的子女留下了“事能知足心常惬，人到无求品自高”的鞭策。

　　唐氏名人

　　唐宝锷（1878-1953年）

　　祖籍香山县唐家村（今珠海市唐家湾镇），名震天津卫的大律师，是唐绍仪的侄辈。唐宝锷的父亲唐昭航是上海唐族“买办世家”和“茶叶世家”的成员之一，与唐廷枢等在上海参与多项商业活动。唐宝锷是中日之间的法律问题专家，曾被聘为北京铁路局的法律顾问，他还作为京津律师代表，多次出席全国律师协会代表大会，并被大会选为执行委员、会长。有《东语正规》《日本明治维新概要》等多种著作留世。

　　唐雪卿（1908-1955年）

　　祖籍广东珠海唐家湾，生于上海，是20世纪30年代名噪沪港穗三地的电影明星和粤剧红伶。自幼爱好粤曲，经常与粤剧大师薛觉先同台演出，建立“觉先声”班，两人组建的南方电影公司和邵醉翁组建的天一电影公司拍摄粤语影片效益颇佳，当时香港、广州等地都掀起了粤语电影的热潮。

　　唐涤生（1917-1959年）

　　珠海市唐家湾人，香港著名粤剧剧作家。第一部粤剧作品《江城解语花》由“小生王”白驹荣主演，编剧师父是名编剧家南海十三郎。他辞藻秀丽，深入描写人物情感世界，自创风格，终于成为一代宗师，获得“粤剧鬼才”之美誉。从1938年第一部作品至他1959年去世的20年间，他共写了446个剧本，当时几乎所有粤剧红伶均有演出他编撰的剧本。

　　唐明照（1910-1998年）

　　广东恩平市圣堂镇塘龙村人，外交家，中国首任联合国副秘书长。1933年入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学习。后参加美国青年反战反法西斯运动，并任美洲《华侨日报》社长、总编辑。1950年回国，历任外交部专员，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联络部副部长、副主席，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副秘书长、顾问。1972年至1979年任联合国副秘书长。后任中国国际交流协会副会长。是第二、三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六届全国政协委员。

　　唐统一（1917-2013年）

　　广东香山（今中山）人，仪器仪表和计量测试专家，1941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电机系，新中国成立后，历任清华大学教授。长期从事电工测量的教学和研究，在精密测量技术与仪器方面有高深的造诣，为中国的仪器仪表和计量测试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值得一提的是，唐统一的叔祖唐绍仪、父亲唐悦良、儿子唐虔、女儿唐纹、孙女唐宛枫，一门五代皆出身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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