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剧照，电影公映时一度引起轰动。
黎民伟在《庄子试妻》中反串女主角。
《胭脂》女主角扮演者林楚楚。上世纪初女性演电影被指大逆不道 女角多由男演员反串 十年后观念出现松动
亲爱的读者，看了上面这个大标题，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夸大其词，那还是九十来年前哎，广州城里怎么会出现“海选”这么时髦的事？其实，我一点也没夸张，1924年，电影先驱黎民伟在西关开拍广东第一部故事长片《胭脂》，就曾在城内各处贴出广告，海选女角，彼时广州风气初开，“海选”引起的社会反响自然不像现在各类“达人秀”这般轰动，前后只有六七个出身正经人家的女孩子报名。这个结果在今日看来固不起眼，但与1913年电影初入南粤之时相比，却已有了相当大的进步。那时，女人若要演电影，那是大逆不道、辱没家风的事，所以女性角色也只得由男子改装扮演。短短十年之间，人们的观念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正是借着观念变化的力量，一大群女星随后脱颖而出，像璀璨的晨星一般照亮银幕，成就至今未曾褪色的美丽传奇。
采写/广州日报记者王月华
图/fotoe
真爱
广东最早电影迷
饿着肚皮学摄影
谈起广东电影先驱黎民伟的故事，很多老一辈的圈内人可都是津津乐道。说来惭愧，我是直到为这个电影专题收集材料时，才知道了他的大名，真是差一点就走了宝。
黎民伟出生于1893年，祖籍新会。当时的新会县隶属广州府，至于现在的江门市，当时只是新会下属的一个小镇，跟现在的行政区划相比，完全掉了个。接着说黎民伟，由于父亲生意上的安排，他从5岁起便在香港读书。在其自传《失败者之言——中国电影摇篮时代的保姆》一书中，他细说了14岁那年与电影初次邂逅的惊喜之情，文中写道：“我看见银幕上的动态，真的许多是在动呢，所看的日俄战争，舰上开炮和山上开枪时还在幕后配上鼓声枪声……真是‘心焉向往，乐不可支’……同时使我感觉到，电影将来在娱乐和教育上，是要做主帅呢！看罢归来，我不自觉地渐渐把意志沉浸在电影事业方面去了。”
亲爱的读者，我们以前也说过，电影在上世纪初刚刚引进南粤之时，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只是个不起眼的洋玩意，年仅14岁的黎民伟却作出了这样超前的洞察，实在令人惊讶。不过，那时他还在读中学，顶多只能天天中午饿着肚子，省出两年的午饭钱，买台最便宜的摄影机，预先练练技术，要想正儿八经拍电影，还得再耐心等上几年。
1913年，也就是他21岁那年，机会来了。当时，曾在上海开设“亚细亚影戏公司”的俄裔美国人布拉斯基途经香港，机缘巧合与黎民伟见了面。当时黎民伟正在苦寻入行的门径，岂可坐失良机？经过一番努力，两人商定，由布拉斯基的公司出钱出设备，黎民伟主持的一个戏剧社出人，合作拍摄一部本土故事片——《庄子试妻》。这个电影要唠叨起来可就话长了，简而言之，就是庄子辞世成仙之后，又转回头考验新寡之妻是否忠贞的故事。说实话，我觉得一向看不起孔子的庄子绝不会干出这样的事，但这不过是假托庄子之名拍出的警世电影，也就没必要较真。
勇气
辛亥女敢死队员
冲破禁忌“触电”
话扯远了，让我们讲回黎民伟拍片的艰辛历程。电影开机在即，但女主角却还没有着落，莫说那时的正经人不会允许自家女儿在银幕上抛头露面，就是黎民伟自己，也不会想到找个女人来演主角，即使在当时看来最进步的精英分子身上，“男女大防”、“三妻四妾”之类的观念仍残留着顽固的烙印。再说，黎民伟自己可能也想在片子里“过把瘾”。于是，他男扮女装，出镜饰演庄妻。留心看当时的剧照，他的扮相还很是清丽动人。
女主角的人选有了着落，女配角——受庄妻差遣扇坟的小丫鬟还没人演呢。黎民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灵机一动，决定向妻子求助——反正时间很短，应该不会造成太大问题。黎民伟的妻子名叫严淑姬，一听这名字就是个大家闺秀，但她还有一个相当劲爆的身份，那就是辛亥革命时期的广东女子敢死队队员。话说她连炸弹都敢扔，但要在银幕上对着成千上万的人抛头露面、“牺牲色相”，她也犹豫了很久，最后为了助夫婿一臂之力，才毅然给自己起了“严珊珊”的艺名，在电影里“跑了个龙套”。这个勇敢的广东姑娘由此以中国第一个女演员的身份被记录下来，出现在每一本中国电影史教科书里。
今天我们回过来看这两个年轻人的心路历程，难免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时代的进步，其实就是在新旧观念艰难曲折的冲突与演化中发生的，缺乏对这些细节的洞察，我们也很难真正理解广东“开风气之先”的艰难和宝贵。
这对广东小夫妻也的确创造了“历史一刻”，《庄子试妻》拍成后，随即远赴美国公映，大受当地华侨欢迎，它由此也成为第一部在美国公映的中国电影，时间之早，连好莱坞都要相形见绌呢。
大片
西关大屋作片场 广告海选招演员
从1913年小试牛刀，拍成《庄子试妻》起，到1924年在西关真正拍出第一部故事大片——《胭脂》，黎民伟为电影耗去了十多年光阴。这十年里，他与两位兄长一起投资创办了名为“新世界”的豪华电影院；他还通过当年孙中山的秘书、前中山大学校长邹鲁的介绍，充任孙中山出席一些重大庆典活动的“摄影师”，留下了大量珍贵的影像记录；1923年，他还与几位同仁一道创办“民新制造影画片公司”（以下简称“民新公司”），总部设在香港铜锣湾，之后没多久又在广州东山龟岗设立分部。
自从民新公司成立后，黎民伟满心想的就是拍出一部好片子。为此，他从美国买来当时最先进的摄影机、水银灯、发电机等设备。1924年11月，民新公司租下了西关多宝坊内的一栋大宅，作为摄影场，准备开拍故事大片《胭脂》（又名《情场法网》）。要说这十来年的变化还真大，10多年前连黎民伟自己都觉得女人在银幕上露个脸是“非常之举”，10多年后他已经可以在街头张贴海报，公开招录男女演员了。结果，海报贴出去没几天，就有30来个人报名，其中女孩子也有六七个。读者你不要小看这个数字，这可是广东女孩在电影界点燃的“星星之火”，用不了几年就会烧成“燎原之势”。不信，你翻一翻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那些出名女性的履历，其中绝大部分人都出自广东。
话又扯远了，回过头再说《胭脂》的拍摄。有30多个人报名，不代表他们都有表演天赋呀，于是，“民新公司”又组织了一系列的才艺表演比赛，过关的选手才能进入“民新公司”自办的演员养成所——也是广州最早的一所电影学校，接受一定程度的培训，才能在剧中亮相。这不仅是广州历史上最早的一次“海选”活动，在中国电影界也算是“拔得头筹”呢。
1925年春节，《胭脂》正式公映，成为当年第一部贺岁大片，短短一个星期内，收入就高达6000多元，以后的票房更是居高不下，而《胭脂》的制作成本也只有9000多元，比照一下，这一成绩着实不俗。
不过，《胭脂》的主角并不是从这些学员中选出来的，而是由黎民伟的第二位妻子林楚楚担纲演出，因为公司顾问认定她“楚楚动人，与胭脂气质相和”。林楚楚随后一发不可收，出演了《故都春梦》（与阮玲玉合作）、《玉洁冰清》、《西厢记》、《木兰从军》等35部电影，成为当时人人皆知的影视红星，而她与严珊珊互敬互爱，共同在背后扶持丈夫的事业，也成了近代中国电影史上的传奇。不过，这段八卦就留到以后有空再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