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踹门、电话骚扰、恐吓亲属、实施暴力……三年前，广州“的哥”孟师傅向“广州独角兽金融公司”小额贷款公司进行了借贷。然而，这些贷款不仅没能帮他改善经济状况，还让家人卷入一场被恶势力团伙追债的噩梦。
原来，在所谓的“广州独角兽金融公司”小额贷款公司背后，是一个专门针对出租车司机放高利贷的恶势力团伙。2019年4月，该犯罪团伙成员被一网打尽，广州市天河区人民法院依法对其做出判决。
“孟师傅们”噩梦般的生活结束了。然而，办案法官们后续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2020年下半年，两份司法建议书分别从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和广州市天河区人民法院发往广州市交通运输局，通过提出一系列有针对性、可操作的建议，预防更多出租车司机陷入高利贷的“圈套”，助推行业清源，达到“办案一件、治理一行、惠及一方”的效果。
专盯出租车司机
这家公司实为恶势力团伙
2018年初，并未办理工商注册登记的“广州独角兽金融公司”（以下简称“独角兽公司”）在广州市天河区非法“成立”了，“老板”张某深先后雇佣了李某辉、杨某彬等人，到广州火车南站和白云机场等出租车聚集地派发贷款卡片，招揽生意。
孟师傅的噩梦，就是从接到这张贷款小卡片开始的。2018年5月起，孟师傅以其出租车驾驶证作抵押多次向“独角兽公司”贷款，同时与该公司签订高利贷借款合同。
在“独角兽公司”的背后，藏着一个恶势力团伙。一旦借款人逾期还款，这只“独角兽”就会露出它锋利的獠牙。
“这个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向广州出租车群体发放高利贷，从中牟利。”天河区人民法院法官张凯介绍，在贷款时，出租车司机不仅要签高利贷借款合同，以出租车驾驶员资格证、身份证、驾驶证等证件作抵押，还需要抄写手机通讯录，以便“独角兽公司”追债使用。
很快，由于孟师傅没有及时还钱，恶势力团伙通过短信及电话等方式，对其家人、朋友进行了骚扰和威胁，导致其母亲入院治疗。最终，孟师傅被迫离开广州。
孟师傅的经历，并非个案——
2018年1月至6月，出租车司机吴师傅多次向“独角兽公司”借款。当年8月31日深夜，张某深通过电话和微信进行追款，并对其家属及朋友进行电话骚扰和威胁。当晚，张某深还指使李某辉等人到其住处，通过踹烂铁门和木门进行催款；
2018年4月起，出租车司机温师傅多次向“独角兽公司”贷款。当年6月，因无力还钱，张某深对其进行电话追收欠款和恐吓，并两次带人到其父母住处催收欠款和恐吓；
2018年7月至8月，出租车司机梁师傅向“独角兽公司”借款。后因无力还款，张某深指使李某辉等人先后通过发送威胁短信、打骚扰电话催收，并到其处张贴催收单、踹门、拍摄催收视频等方式，对家属进行催收……
2019年4月25日，以张某深为首的犯罪团伙被公安机关一网打尽，抓获归案。2019年底，经天河法院审理，张某深、李某辉、杨某彬3人被认定为恶势力犯罪集团，法院以寻衅滋事罪对三人分别判处刑罚。
历时近半个月
写出高质量司法建议书
案件的审判工作暂告一段落，法官的工作却没有画上句号。
在审理案件过程中，张凯发现很多出租车司机法律意识淡薄，在签订高利贷合同时，对于一些明显的法律陷阱根本没有发现。同时，遇到暴力催收时，很多受害人也不敢报警保护自己。“我们意识到，目前交通运输领域对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宣传力度、线索的发现、移送以及查处力度都还存在不足”。
交通领域存在的问题并不止这些。2020年，为期三年的扫黑除恶专项斗争进入收官阶段，随着法院审结的涉黑涉恶案件的增多，发出的司法建议也更多。广州中院指定专人对基层法院发出的司法建议进行全面梳理，厘清整治的重点行业、突出问题，有针对地向责任单位的上级主管部门再行发出司法建议，加大督促整治力度。
广州中院的法官龚帆负责对广州交通领域涉黑涉恶案件及司法建议书的收集和梳理。“自2018年以来，广州法院审理的涉黑恶与毒品犯罪案件中，有多起涉及交通领域。”龚帆举例：增城区法院审理了恶势力集团针对出租车司机索要管理费，实施敲诈勒索的案件。同期，广州中院还审理了一起网约车或出租车司机参与实施运输毒品的案件。“这些案例，反映出广州市交通运输领域的监管存在不足。”
由于司法建议书并不具强制性，若想获得良好反馈，就必须提高建议质量。经过近半个月的梳理、撰写，2020年8月12日，一份针对交通行业存在问题的司法建议书，从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发往广州市交通运输管理局。
司法建议书建议，全市交通运输部门可建立完善横向联动机制，加强与公安司法机关之间的沟通衔接，实现信息共享、工作联动。同时，充分利用科技手段掌握交通运输领域涉黑恶信息，及时清除隐患。此外，针对出租车司机法律意识淡薄的问题，还建议加大普法力度、强化扫黑除恶的宣传，提升交通运输从业人员自我保护意识等。
“针对审判中发现的一些重点行业和领域的集中问题，法院会发出司法建议书。”龚帆说，司法建议也并非故意“找茬”，而是通过反映案件审理中发现的社会问题，给相关部门以建议，并堵上制度上可能存在的一些漏洞。
从一纸公文
变成实实在在的举措
2020年9月16日，司法建议书发出刚满一个月，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就收到了广州市交通运输局的复函。
“对方接到司法建议书后也非常重视，结合案例在行业内开展了线索排查，并且也加强了宣传教育和行业规范管理工作。”龚帆手中的复函“沉甸甸的”：针对司法建议书提出的4条建议，主管部门给出了7条应对措施，干货满满。
比如：根据司法建议书中提供的案例，制定和下发有关套路贷、高利贷涉黑涉恶的典型案例，对驾驶员开展普法教育，增强驾驶员的识别能力和防范意识。组织企业全面开展涉及套路贷、高利贷、敲诈勒索等线索的排查，鼓励、动员尚未报案的被害人及时报案。
同时，广州市交通运输局加强对出租车行业的专项整治，并加快出租汽车行业信息化改造，增加车载视频设备，协助公安部门加强相关案件侦办和犯罪行为打击。修订实施《广州市巡游出租汽车客运管理条例》，严格落实道路运输从业人员“黑名单”制度。
此外，针对新冠疫情影响，从2020年2月起，广州市交通运输局通过减免承包费、发放补贴等方式，对出租车司机进行经济补助，避免他们因一时经济困难而陷入套路贷和高利贷的陷阱。
看到司法建议书从一纸公文，变成一项项实实在在的惠民措施，达到了预期的效果，龚帆和张凯觉得“很欣慰，很有成就感”！
“从微观角度讲，法官是一个居中裁判者，一个优秀的法官应当善于从办理案件中发现问题、观察社会、反思不足、总结经验，然后建言献策。”张凯说，司法建议书取得应有的效果，也实现发送司法建议书的初衷，“因为除恶务尽，就是要发现尚未被发现的犯罪事实，要惩治漏网之鱼”。
此外，从中观角度讲，法院审判刑事案件不仅要惩罚犯罪，还有一个功能就是预防犯罪。在办理黑恶势力犯罪案件中剖析原因，才能够做到除恶务尽，防止死灰复燃；从宏观角度讲，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本就是一项系统的工程，必须要多部门联动、依靠群众，才能真正实现对黑恶势力“全方位、多角度、零容忍、无死角”地打击，并在顶层设计上予以完善，建立解决问题的长效机制。
策划：林洁 周琦
统筹：全小晴 董柳
